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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石子

 

承載歷史足跡建築工法!磨石子師傅王金耳、方福定:「就這樣做到不能做為止!」

 
數十年來,王金耳與方福定開著載滿工具的貨車,穿梭於各個施作現場。(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數十年來,王金耳與方福定開著載滿工具的貨車,穿梭於各個施作現場。(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文/陳姿樺;圖/陳姿樺、王金耳;責任編輯/邵璦婷

五月的台南,太陽不客氣地將這座古城曬得發燙,柏油路面的熱氣烘著,把人烘得想躲回冷氣房,尋一處冰涼。

那麼,記憶裡最能使你感到沁涼的關鍵字會是什麼呢?這個問題肯定有千百種回答。但其中一個答案總是默默地陪伴著我們,你也許從沒發現,它是小時候放暑假回到阿嬤家,光著腳丫踩著的那一地涼爽——磨石子。

生活中四處可見的磨石子,過去是臺灣風行的建築元素之一。(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生活中四處可見的磨石子,過去是臺灣風行的建築元素之一。(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磨石子在臺灣 冰涼又溫潤的建築歷史

根據文獻記載,磨石子這項技術最早起源於義大利威尼斯,並在日治時期傳入臺灣,後來則是在民國五零至八零年代達到興盛,而在同一時期發展出的工法則還有洗石子與抿石子。

同樣是水泥與碎石的組合,相較於磨石子研磨後的平滑光亮,洗石子是以高壓水柱沖刷,讓牆面留下碎石明顯的顆粒觸感;抿石子則是以海綿擦拭表面,讓其中的石材浮現,因力道較淺也使得顆粒感較為平滑一些。不同的工法創造出截然不同的觸感,也各得其所地建構起臺灣當時的建築景觀。 

那磨石子的舞臺是哪裡呢?平滑的特色使得它最常見於地坪、樓梯與部分牆面的運用,常用於民宅、廟宇、公家機關和工廠等建築,除此之外,公園的磨石子溜滑梯也是許多人的共同記憶。承載了許多回憶與歷史足跡的磨石子工法,即使因為環保問題與磁磚的興起而不再流行,卻也仍在這個時代裡溫潤安靜地存在著,靜靜等待被需要的時刻。


記憶中的花紋 石子與水泥的完美結合

採訪這天,來到臺南一間學校的禮堂,今天的工作是要替磨石子地坪進行打蠟的修護工程。在一片施作聲與粉塵的縫隙中,王金耳、方福定以及其他師傅正在將今天的工作收尾。看著看著,才知道在電話裡聽王金耳師傅覆誦著看似簡易的工序,實際上卻是常人難以想像的費力與繁複。

每一面磨石子地坪,都得先從做好粗胚打底開始。接著黏上為了防止熱脹冷縮而龜裂的銅條或塑膠條,早期師傅也會透過銅條的可塑性,填上不同顏色的石子,在磨石子上創造出各種圖騰,讓地面也成了耐人尋味的藝術。

早期的磨石子師傅會透過銅條與不同的石子創作出各種圖案,如圖片是攝於迪化207博物館的磨石子地坪。(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早期的磨石子師傅會透過銅條與不同的石子創作出各種圖案,如圖片是攝於迪化207博物館的磨石子地坪。(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而磨石子這項工法,對於石子當然也特別講究,王金耳談到不同場所多半有各自常用的石頭,例如公家機關多用大白石和中白石,私人別墅則會用較小的中白石甚至是彩藝石。因此接下來的程序則是將業主選擇的石子與水泥均勻混合並鋪在地面上,利用滾筒滾壓石粒後,須等待其乾硬至一定程度,再以磨石機進行第一次粗磨。

磨石子師傅在施作現場混合石子與水泥。(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磨石子師傅在施作現場混合石子與水泥。(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磨石子施作現場。師傅在鋪上石子後,須要再以滾筒滾壓石子。(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磨石子施作現場。師傅在鋪上石子後,須要再以滾筒滾壓石子。(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成品好壞 僅在師傅的一眼瞬間

成品的平滑細緻,仰賴的便是師傅耐著性子反覆的研磨。在粗磨過後若發現有毛細孔,則須再抹上水泥,隔一段時間再將磨石機底下更換成不同硬度的石頭,進行細磨至銅線浮現,若是遇到樓梯這樣較狹小的空間,則須改用較小台的磨石機,靠師傅彎下身子,仔細研磨。

對於像王金耳和方福定這樣資深的師傅,不須掃水也無須觸摸,瞄一眼就知道磨得是成功或失敗。「這有功夫的,有沒有磨乾淨磨漂亮要看,不能這邊漂亮、那邊不漂亮。」方福定補充,所謂不漂亮就像是磨得凹凸不平,也不能某一區磨出來的石粒特別大顆或特別小顆。

在利用磨石機時為了避免揚起過多粉塵,也會同時引水,因此又稱「水磨」或「溼磨」。(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在利用磨石機時為了避免揚起過多粉塵,也會同時引水,因此又稱「水磨」或「溼磨」。(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而在施作像樓梯這樣較為狹小的區域時,須改用小台的磨石機進行研磨。(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而在施作像樓梯這樣較為狹小的區域時,須改用小台的磨石機進行研磨。(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反覆地研磨過後,確認磨平便可以等其風乾,接著最後一道程序,也是磨石子唯一需要的保養——打蠟,上蠟後將研磨機裝上打蠟的配件進行研磨,漫長的施作便可大功告成。「打蠟下去至少可以撐二十年!」方福定信心滿滿地說,語氣除了對自己技術的認可,也像是給了這項陪伴他一輩子的工法,一個深切的肯定。

過去施作完成的磨石子地坪,透過打蠟來進行保養,又將煥然一新。(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過去施作完成的磨石子地坪,透過打蠟來進行保養,又將煥然一新。(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一生懸命 跟著磨石子一起老去的生命

回想起從事磨石子這條路的起點,時間得拉回距今五、六十年前,王金耳和方福定都還十八、九歲的時候,那是一個鄉下還未趕上市區流行、多半只有富人才能夠使用磨石子這項建材,而做磨石子的工資比做一般土水還高的年代。

跟著磨石子一起老去的生命是什麼樣子?大概就像是,他們用雙手見證了磨石子工法從早期的手工磨石演變到後來的電動機具磨石;也可能像是,磨了五十幾個年頭,為了對抗漫天的粉塵,即使沒在工作也仍然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的習慣;還有可能是,過去只要兩個人就能抬起的磨石機,現在得要四個人協力才能順利搬動的事實。磨石子的那些歲月啊,就這樣悄悄地在各個地方留下印記。

磨石機底下可以替換不同硬度的石頭,進行不同程度的研磨。(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磨石機底下可以替換不同硬度的石頭,進行不同程度的研磨。(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沒幾個人在做了,現在臺南頂多十幾個人而已了。」提及現在還有多少磨石子師傅時,王金耳如此說道。很難想像這樣一個時而須要搬著一包三十公斤的石子上樓梯、時而須要蜷曲身子的工作,現今剩下為數不多的師傅,幾乎都有一定的年紀了。

面臨人力斷層,又有其他更方便有效率的建材興起,再加上磨石子的耗時費力與施作過程產生的環保問題,越來越少的需求,讓磨石子像勢必走向被淘汰的結局一般,然而王金耳卻是意外的一派輕鬆,「啊就能做、做到不能做就算了,幹嘛煩惱?」說完是一陣大笑,但也補上一句如果真有年輕人不怕苦有心要學,還是一樣會給他工資、把他教會,讓磨石子這項技術得以延續。

做一天、算一天,或許無法準確計算什麼時候磨石子會徹底消失,但對磨石子師傅來說,在還有人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會繼續用心地做好這個他們做了一輩子的工作。

採訪時王金耳談到年輕時兩人就能夠搬動的磨石機,如今須要四個人一起才能夠順利抬動。(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採訪時王金耳談到年輕時兩人就能夠搬動的磨石機,如今須要四個人一起才能夠順利抬動。(圖/文化銀行 提供陳姿樺攝)


像人生一樣 愈磨愈亮

採訪尾聲,突如其來地好奇,師傅家裡是不是也有使用磨石子呢?王金耳笑說有是有,但都忙著做工反而很少整理,「人家都說你們家一定很漂亮,我說不對喔別人的比較漂亮,因為我們家都沒在整理。」語畢,我們在乘涼的樹下一起大笑,可心裡卻不自覺敬佩起眼前的師傅們,把成天的塵土帶回自己的家裡,卻在無數人家裡留下一面好看光亮的地板。

好清洗、不易反潮,是師傅們談起磨石子琅琅上口的好處,「用清水就好,愈擦它愈亮。」這是王金耳保養磨石子的唯一方式。愈擦愈亮的磨石子啊,總覺得跟生活有幾分相似,人何嘗不是用努力活過的每一天去讓回想起來的人生能夠發光發亮呢?

也許磨石子終究有一天會消失在時代的洪流裡吧,可房子有多久,它就在那裡多久,靜靜地伴隨居住其上的人,走過靜好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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